好不容易找回被綁架的友人,納拉連吐槽自己的力氣都懶了,拔腿死命衝回城內只望盡快脫離兩名魔法師的追擊範圍。
時不時回頭查看,在他判定對方已放棄奪回人質時,納拉翻了顆白眼,隨意找處無人的長椅將塔優置妥上去。
洩了口氣,納拉發覺附近早無生人活動,便抬手撩開友人側腹染血的衣料,路燈晦暗的照明下他不意外看見好轉的傷口又添了新口子,如先前一樣殷血直流。
「唼!老愛嗆我臉兇,我看你仇家也挺多的啊。」
雖然嘴上調侃塔優,納拉還是捏了捏眉間,不知該拿這傷勢如何是好。
之前還能等到失血才仆街,這次捅一下就倒啦……看來應該比上回嚴重,不知道這傢伙會不會死掉?你大爺的!天曉得那個艾吉羅幹了什麼,輕輕鬆鬆就放倒該死的塔優了,我當時怎麼不跟他討教一下?可惡啊啊啊啊啊……唉、算了,辦正事吧。
內心糾結好一陣子,納拉總算接受自己正為友人生死操心,耙了耙因一夜奔波而雜亂交結的紅髮,他回憶當初艾絲美拉妲的話,現在恐怕再高階的治療術都回天乏術。
那……放這傢伙死?不不不、那麼緊張幹嘛?這傢伙生命力頑強,說不定隨便丟著也不會死啊!
忍不住瞥了友人的滿腹駭然,納拉抹了把臉,苦惱起來。
……真不爽!我幹嘛要在這裡為他勞心勞身啊?原本能在得來不易的柔軟床鋪睡上舒服的一覺……!
唉、認真想想吧,如果外部介入的治癒術無效,說不定能從內部提升自體治癒能力呢?
……
……操!我突然想到我還有「那個」可以用啊!怎麼不早點想到呢這樣能省去一大堆麻煩啊!說不定不用賠上我完美的睡眠奔波啊啊啊啊──可惡!都是塔優害的啦!
倏然憶起自身種族的特殊能力,納拉不禁自我厭惡一番順便將所有錯推到塔優身上,拍了拍臉頰好讓自己冷靜些,單膝跪下後他湊近瞧著友人蒼白的臉,不屑地咋舌。
臭傢伙!你可是第一個有幸領教本大爺的「生命」的人啊!給我滿懷感謝地吞下去吧!
執起單手輕置胸口,他遵循父親過去的教誨動作,尋覓藏匿體內深處、維持生命的核心,生疏的暖意湧現,納拉小心翼翼將它拖出體外。
看著自胸膛隨手掌拉開而逐步延展的火團,金色點芒如星子跳竄赤焰之上,納拉微歛眼簾,朝著掌心輕吐了口長氣。
火苗因氣流推擠彎了身段,接著順應龍息飛散成無數光點,金色明輝飄零,一個不少落入塔優體內,納拉緊張地轉向對方的傷處,雖未痊癒深層破損卻逐漸合實。
我操!還真的有門啊!
療傷起了作用,納拉難掩欣喜地搖晃友人,感受到他的呼喚,塔優睫毛輕顫,張眼就是納拉放大的臉。
「……納拉?」
「喂!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傷口好多了對吧?」這可是納拉得知這能力以來首次親身體會,見識過去族人們讚不絕口的神奇──還是出自自己的手,他當然驚奇又興奮。
塔優疑惑地望著納拉難得稚氣的表現,視線往下便瞥見已然止血的傷口,他霍然明白納拉如此的始末,微微笑道:「『生命之火』嗎?」
生命之火,是從火龍維繫生命用的火核中萃取出的能量,依據持有者能力高低,同樣一簇火苗每人能做到的有所區別,好比火龍王一個吐息便是數千生命重燃、新生的小火龍僅含療癒小創傷功能。
這點納拉自然知道,雖然無法使友人的傷痊癒,但足以解決八成麻煩他心滿意足,反正自己也不過是隻連變型咒如何詠唱都不會的火龍,能做到這份上已經可圈可點了。
──然則納拉不知道,他做了件堪比奇蹟的事。
「哈!厲害吧?比你們魔法師的治癒術有用多了!」
塔優笑而不答,決定不將這件事告訴對方免得事後麻煩,傾身往納拉頰上親了一口,惹得他又叫又跳連揍塔優好幾拳才消氣。
這種傷就他所知世界上沒有半個方法治癒。
今天得知火龍的生命之火能與之對抗確實帶給他訝異,一方面世界還懷著他不知曉的知識、一方面納拉竟為他做到這份上。
生命之火如其名字,是消耗己身生命來點燃他人的火苗,縱使僅要火核不受損空乏的生命力會自體復原,不過未滿狀態將削弱火龍的活動力,因此埃米特爾斯一族未必願意這麼做。
通常有幸被賜予的只有幾類人……
「唉呀、那我算是納拉的家人、摯友,還是戀人?」
聞言,納拉才赫然想起生命之火不是什麼人都能給的,細數對方口中的三個名堂,他怎麼講都很不甘心又羞恥,頂著一頭熊熊怒火,他猛跳眼皮直視蹬鼻子上臉的塔優,最後當然……把友人暴打一頓。
望著納拉越揍越起勁的表情,塔優趕忙漾起笑容求饒,被惋惜地放開後塔優看了看左右,問道:「艾吉羅和艾絲美拉妲呢?」
握操、都被捅了還想找人啊?你是被虐狂嗎?
腦袋轉過無數莫名的揣測,納拉用既嫌棄又不可置信的口氣道:「丟森林裡了,先別提艾絲美拉妲,那個艾吉羅看起來對你不正經還毛手毛腳,甚至捅了你一刀……或許兩刀,你還想找他?」
塔優眨了眨眼,笑道:「納拉在關心我嗎?」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嘻嘻。」
「閉嘴啦!」塔優喜悅的笑聲清脆得令納拉不自覺羞紅了臉,為掩飾害臊他高聲吶喊,引來入夢已久遭驚醒的城民辱罵,不甘示弱地吼回去,熟悉的尖叫與關窗聲接連。
啐了口,納拉不悅地用力推塔優一把,差點讓他跌下長椅,「都是你!害我好不容易睡著又醒來!還得到處奔波累死人了!說!你要怎麼賠償我?」
塔優茫然地「咦」了聲,換來納拉青筋暴跳以及抬臂握拳,他只好故作埋頭思索,昂首微笑,說出的卻是:「以身相許?」
腦子釋出信號前胳膊便逕自動作,待到納拉回過神,他發現友人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他把人揍暈去了。
□
一大早,納拉被迫因莫諾高分貝的尖叫以及他騎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而甦醒,揉了揉睡眠不足加上體虛而疼痛難耐的眉心,他一把將莫諾推下床,咬牙切齒地離開床舖。
納拉推門準備走進浴室時倒抽了口氣,動也不動瞪著裏頭景象,久久無法言語。
他看見友人身穿一襲黑緞禮服,層層綴飾、滾邊蕾絲大大為其增添貴麗的氣息,再往上看,對方的髮絲不知何時長至能綰起造型的長度,盯著上頭鑲嵌的無數珍寶,納拉忽然覺得絲絲銅臭肆虐鼻尖,皺起眉頭發出來自窮人心底最忠實的厭惡低吼。
毫不客氣撞開還提著胭脂為自己上妝的塔優,納拉轉開水龍頭往臉上輕撲,而後瞥向正在清理因他干擾而誤畫口紅的友人。
塔優本身就是皮膚白皙的人,搭上薄淡髮色,輕點的殷赤唇膏更顯艷麗,上下審了眼友人總是令他驚奇的打扮,現在的對方就像等待出嫁的閨女為見心上人極力妝點自己一樣認真,他不由得搖頭嘆氣。
媽的,這傢伙怎麼總是有各種新花樣可以搞?真是玩不膩啊。
正當納拉梳洗完欲舉步時,塔優化去手中的化妝品,輕提裙襬原地轉了圈看向納拉,道:「好看嗎?」
好……咳咳咳!我是說跟鬼一樣!別讓我看這種東西!
納拉趕緊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心裡話吞回去,跳著眼皮隨口應了句「滾」便不再搭理對方。
經過決議,目前暫無打算的四人決定展開卡西迪自治區遊覽之旅,從位於鏈型自治區最南端的此地──諾迪斯公國一路旅行至北端,對此納拉雖然嘴邊不忘嫌棄要和塔優結伴同行,事實他內心也很是期待,畢竟他們幾年不見難得因緣分再聚,並且攜手走上他們過去沒能完成的冒險。
確實有些開心。
悄悄忍下因喜悅而上揚的嘴角。滿懷感恩,納拉跟著三人離開餵飽他乾癟錢袋的諾迪斯公國,甫一穿越高聳的城門,後方便響起熟悉的男音。
「四位,請留步!」
轉過身去納拉不意外看見艾吉羅與艾絲美拉妲彎著腰氣喘吁吁,回想昨晚兩人的行徑,好不容易平復的怒火又節節攀升,他不悅地咧了咧嘴、雙手交叉道:「你們還出現做什麼?不是說了別再接近我們了嗎?」
最好給出能讓我滿意的交代,否則滾!不過如果你要以金錢賠償浪費我整夜睡眠時間,那倒可以看在梅莉露希亞女神的份上原諒你。
不知曉詳情的莫諾不解納拉忽然轉變態度的行為,暗自用手肘輕推對方示意,但納拉視若無睹只是惡狠狠地怒視兩人,他便拉著弟弟退至一旁,噤聲直瞧他倆。
艾絲美拉妲面對納拉的惡言相向那個冤枉,張口欲替自己反駁時遭艾吉羅攔下,後者無視她不願按捺的神情,上前一步朝納拉微微欠身。
「我對我昨晚的行徑深感歉意,我以梅莉露希亞女神之名起誓再無下例。」
對艾吉羅突如其來的道歉敬謝不敏,納拉不屑地啐了聲,說:「你應該不是特地來道歉的吧?」
「確實,」頷首承認自己此行另有他意,艾吉羅抬手放置脯上,「我是來見老師的,我有話要對他說。」他掃視眼前四人,疑惑地問道:「老師呢?」
老師?塔優嗎?
此話一出,納拉和兩兄弟面面相覷,再一齊將視線投往打扮得像黃花大閨女的塔優,後者眨著那雙水靈的藍眸回以莞爾,害得三人不禁忘記現下場面嚴肅,紛紛肩膀顫抖、忍不住噴笑。
艾吉羅對三人的反應深感費解,只覺得心裡不是滋味,礙於自己有錯在先他壓制火氣,語調冰冷地問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你……哈哈……你找、他……他……呵、他就在你面前啊!哈哈哈哈!」
左右查看仍未見所尋之人,艾吉羅覺得自己再度被玩弄,氣得咬牙捏拳,三人看對方一副有屎拉不出來的憋屈貌,一時憐憫便有志一同地抿笑直指女裝扮相的塔優。
艾吉羅匆匆一瞥,一心篤定納拉因怨執意捉弄他所以並無細看,轉回去忿瞪時他驀然理解什麼再側頭看向塔優,雙眼圓睜。
「竟然穿女裝,真是不知羞恥。」事到如今才認出人的艾絲美拉妲同樣驚詫,神智總算自那比自己還要美麗數分的姿態中回魂後,她把能想到的所有情緒濃縮成一句話,嫌棄地吐出。
聞言,艾吉羅甩甩腦袋,連忙收回自己有失禮數的目光,整歛衣束與姿態,他向塔優躬身並以嚴正的語調道:「老師,您今天依然如此美麗!」
……這傢伙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嗎?不要一副嚴肅地說這種話好嗎!
收到一個鄙視一個讚嘆的評論,塔優揚起不以為然的淡笑,微提厚重的玄色衣裙走近兩人,他說:「那麼、艾吉羅要和我說什麼呢?」
脂粉使塔優原先空靈的形象眨眼抹上艷麗,潤紅的薄唇似有若無上提為其增了幾分妖嬈,與平時截然不同的裝束著實看得艾吉羅春心蕩漾,他側臉輕咳好掩飾漫上面部的臊紅。
艾吉羅的反應讓納拉登時意識自己是頭一次見到塔優完妝的女性打扮,以前他玩笑性穿來嚇人頂多像個天真的鄰家女孩,反觀現在,十足十有剛臨適婚年齡的貴族少女架勢,納拉情不自禁盤算哪天偷偷把人綁去人口販子那能掙個多少錢。
嘖嘖、瞧這傢伙姿色不差又是個頗有能力的魔法師,說不定賣出去我這一輩子都不愁吃穿了?唉呀!我怎麼不早點想到?如此一來我再也不用見到討人厭的塔優還能無所事事地過完下半輩子啊!
就在他埋頭做著出賣朋友的發財夢時,艾吉羅已然屈膝跪下,頭也不敢抬地正聲說道:「老師、我為我昨晚的無禮道歉並為之羞恥,我不奢求您的原諒,我……我知道這個請求厚顏無恥,但是……但是!」昂首正視波瀾不起的塔優,「我不想再失去您了,不想再承受耗盡氣力也尋不著您的痛苦!所以……請容許我與你們同行。」
「啊?」
這番話不光讓沉浸幻想而冷冷發笑的納拉拉回注意力,一旁聽得一知半解的兩兄弟也面有難色地表露異議,縱使莫諾不明白幾人的過節,光從對話判斷也聽得出來是艾吉羅單方面迫害,現在竟恬不知恥地請求同行,他可沒糊塗。
「唉呀唉呀我說大叔你啊,不覺得六個人有點太多了嗎?我們四個人完全剛剛好呢,所以可不可以請你打消念頭,我們也不好意思打擾你和你女朋友呢。」
就是說啊!捅了塔優一刀再綁架他又疑似要搶先我一步賣掉他就算了,現在還趕提同行?不是說不奢求原諒嗎?你大爺的、不要臉也該有個極限啊!嗯、不過要是接下來的旅費都由你支付倒是可以考慮。
莫諾擋在塔優與艾吉羅之間,擺出明顯拒絕的態度、居高臨下望著艾吉羅,身為魔法師還被比自己年幼的小角色如此對待自然心有不滿,基於不好表態他握了握拳、深呼吸,以防一個不注意把人炸飛了。
而艾絲美拉妲則因莫諾適才一席話滿臉通紅,連站姿都顯得扭捏,原欲趁勢勸阻艾吉羅,後者又冷不防反駁道:「她並非我的伴侶,我眼裡唯有老師一人。」
「欸?那就更不能讓你跟啦,不知道塔優是我家納拉的嗎?」
欸?你媽的乾我屁事啊?你們兩吵吵就行扯我做什麼?我還忙著思考怎麼把塔優賣掉呢!
「去你的我家!我寧可把他賣掉讓他滾越遠越好!」不小心把妄想道出,納拉用力把塔優往旁邊推開,瞬間語調也拔高好幾度,見狀艾吉羅忍無可忍地颯然起身,一個抬臂就是攫住納拉的肩頭,面色微慍道:「無禮!竟然如此對待老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屑地揮開艾吉羅的手,順帶朝一旁啐了口口水,納拉轉向塔優問:「欸、我之前就很好奇了,那個『老師』是怎麼回事?你還在外開班授課啊?」
開班就算了,竟然沒把錢掏出來當公款!
塔優衝著納拉眉開眼笑,回:「嗯!納拉要來嗎?」
「不、不用,一點也不想。」板著臉把塔優又無意識黏上來的身體移開幾步,納拉渾然不覺自己推辭掉一位難求的邀請,明悉此事的艾吉羅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天殺的火蜥蜴!不知道老師的親自指導多麼難能可貴、多少人傾家蕩產也與之無緣嗎!」
「啊?火蜥蜴?你找死嗎!」去你的!多少年沒人這樣叫過我,害我想起討厭的事情了……!
火蜥蜴,是外人戲稱幼年火龍的詞語,卻被艾吉羅拿來調侃納拉不會變型咒這回事,刻意辱罵意味濃厚,納拉一下子怒火衝冠,箭步上前扯住他的領子,頃刻無形壓力降臨。
雖然納拉不會變型咒,但是以人型釋放的龍威便足以使艾吉羅心生瞬息顫慄,後者訝然之餘也不甘示弱,咧開輕蔑的笑容道:「哼!連變型咒都不會吟唱的火龍膽敢挑釁魔法師?看在老師的份上饒你一回,但你若再進一分別怪我不客氣了!」
「唼!魔法師了不起?以為我怕你嗎!」好吧、其實還真的有點怕,但是塔優在我後面我就不信他能拿我怎樣!
眼看兩人即將大打出手,塔優趕忙打圓場拉開納拉,艾吉羅輕瞄了眼塔優放在納拉身上的手,忽地沒來由的委屈,啟齒想要說些什麼時塔優轉了過來,笑道:「艾吉羅想同行便如你所願吧。」
深切地感受到好朋友真的快死的納拉這回非常老實地在擔心對方,可惡的死傲嬌。
我的故事愛情部分貌似都很慢熱,雖然很希望小倆口可以盡快去滾床單,不過為進展而進展的劇情自己絕對受不了啊!!!
翻了之前發的永夜,曾經在free talk裡談到對兩人感情的詮釋,當時認為塔優之於納拉是依存,納拉對塔優則是摯友,現在重新思索這個關係,塔優之於納拉的部分倒是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