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一離開旅館,旭日熱情的烈氣不偏不倚撲上來,縱使位處城中稍嫌偏僻的地點仍不削街上的絡繹,納拉可以隱約聽見來自人群的歡呼乃至咒罵,他知道那是相中與否的區別,然而名單中有沒有自己的名字已不是現下的他該擔心之事。

  很好……現在要去哪找該死的大夫?

  漫步在路上,因鬱悶而散佈四周的低氣壓令面無表情的臉孔看起來更是猙獰,一心尋找目標的他渾然不覺人群已戰戰兢兢地替他開了條通暢的道路。

  左右環視刻意拉開距離的熙攘,納拉將目光定在一名白袍女子身上。

  長至腰側的雪色頭巾在辣烈的陽光下相當醒目,不透半分皮膚的厚重袍子似是闡明著主人的禁慾,加上身上並無配戴任何顯眼兵器,納拉瞬間看出對方祭司的身分,見狀,他在心中兩手一拍。

  我操,找什麼大夫呢?直接抓一個祭司走不就得了!

  心想有門,他噙著愉悅旁人看來卻是不懷好意的笑容走向女子,一把扯起她的纖手,道:「跟我來一趟!」

  道完便頭也不回拉著人轉身就走,女子先是驚惶失措地斥責對方收手,尖聲喊叫不外乎引來旁人側目及拉高本就心情不佳的納拉的煩躁感,一個眼刀過去,他發現女子絲毫不懼怕自己兇狠的眼神,反倒憤怒地抽回手,破口大罵。

  「你這個來路不明的男人是怎麼回事?抓著我一個弱女子就走,這是要劫財?還是要劫色?」

  聞言,納拉雙手交叉,不以為然地上下審視女子一眼,外人見來算頗有姿色的臉蛋進到他眼中完全不是這回事,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是看久友人的後遺症,只是不悅地回送一個大白眼。

  劫妳個大爺!這是自信心過剩還是!

  「就妳這姿色老子可看不上眼。」

  「什麼?你……!」

  「欸、我說那邊的小哥,還是別在大庭廣眾下挾持弱女子比較好喔。」

  突如其來的男音打斷了女子的發話,順著鋒頭的轉換,納拉更加惱怒地瞥向聲音來向,誰知甫一轉頭他整個人都懵了。

  怔住的不僅是他一人,連出聲替女子解圍的那人也呆得一瞬間說不出半句話,雙脣微開一下你一下我的,直到他身後的人板著臉將手壓上肩膀才猛然驚醒。

  「我我我我我我的天天天天天啊!你怎麼會在這?你也來徵兵啊?哈哈哈!如何?有上還是沒上?我和我弟都上了喔,說起來你搭檔是誰啊?啊!難不成是那個女子?唉呀呀、抱歉打斷你們,欸?你們吵架了啊?發生什麼事情了?話說我今天早上──」

  「停──你給我閉嘴!莫諾!」

  納拉忍不住用響盪整條街的怒吼斬斷發話者從未間斷的超高話速,他清楚依對方個性讓他持續暢談下去只會沒完沒了甚至給他唱起戲來,忽視行人的議論紛紛,他深吸一口氣,瞪向因吼聲而呆若木雞的栗髮少年。

  打量對方及其身後稍幼的黑髮少年,記憶不自覺溯回那個當初,他與還矮不嚨咚的兩人相識,成天膩在一塊十多年他這才頭一次好好細觀兩兄弟。

  兩年前下定決心離開彼此到外頭自各兒打拼的莫諾已經長到快抵頸肩,及肩的散亂髮絲則留至近腰束成長辮,而後頭的親弟雖未脫稚嫩卻也變化許多,不符年紀的沉穩撲克臉只有越發成熟的趨勢,略顯肌肉的身板已不見過去單薄。

  僅僅兩年,他竟然有種看著別人的錯覺。

  「你們長大了呢。」

  那是納拉用兇得有如要將莫諾千刀萬剮再來回砍殺的眼神注視對方尚久後的唯一感想。

  「欸?你明明沒大我幾歲吧?說得好像是長輩一樣,哈哈哈!」莫諾眨了眨赤色眸子,半傾身子看向並沒有因這齣插曲而走人的女子,道:「你的搭檔……」

  「她不是我的搭檔。」媽的智障蟑螂!這種路人腳色也敢拿來跟塔優比……咳!不是!我不是承認塔優很厲害什麼的!我……!

  莫諾因納拉的回應及暴戾的目光再度一怔,蹙眉搓下巴思忖半會兒後恍然大悟地瞠目晃手,嘻皮笑臉拍拍對方的肩膀,「原來……是情侶吵架啊!什麼嘛!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人是塔優呢,唉呀呀!原來是我搞錯了!搞錯了呢哈哈哈哈!」

  「說什麼屁話死蟑螂!我跟這女人是第一次見面!再說我從來沒喜歡過那傢伙!你大爺的!」媽的智障蟑螂!我恨死那混蛋都來不及了說什麼喜歡……你大爺的!都要被你噁心死啦!

  「咦?敢情是……哦、哦哦!我懂了!窮酸戰士與禁慾祭司的一見鍾情,啊啊……真是太美妙了,我有靈感了!我有──」

  「去你大爺的靈感!你消停會兒行嗎!老子跟這女人不是這種關係!還有窮酸是什麼?解釋啊!你給我解釋!」

  很可見,莫諾全然無視納拉顯而易見的怒氣,回首向弟弟高談闊論,說是如此後者實則完全不鳥他,把一成不變的撲克臉面向納拉以示詢問。

  媽的,智障蟑螂要是沒這個弟弟跟著肯定怎麼死都不知道。

  和不怎麼說話的弟弟相處,納拉總會下意識放軟姿態和語氣,許是在對方身上看見過去的身影,他不排斥這種情感連結,卻時時覺得彆扭。

  「我遇到塔優……」

  「什麼?塔優?那個塔優?你們兩個偷聯絡啊!竟然不找我們太過分了!可惡啊!你還說你沒有喜歡他?騙子!你這個口是心非的騙子!」

  「白癡!聽我講完行不行!那傢伙也來徵兵,無意間遇到他自己貼上來的!然後那傢伙現在快掛了我在找大夫才拖這個女人走的!聽懂了沒?你大爺的!」

  聽完兄弟倆一楞,和弟弟交換過眼神,莫諾難以置信地搖首輕嘆,一邊還支持般地輕拍納拉,「逗我啊?塔優不是號稱一秒治癒嗎?唉唉唉……轉移話題也不是這樣的,你就承認你倆在一起,不小心把他弄受傷了……」

  「喂喂喂!我覺得你的話讓我很不舒服啊?我倆才沒在一起!還有也不是我把他弄受傷的……雖然算是間接,但是……!」

  「間接?」莫諾恍若撞見深淵魔物般張口結舌地退後寸步,抬起劇烈抖動的五指,他似有若無地指著納拉道:「你你你你你說你你你們……」

  媽的,這廝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算了,我不該跟一介蟑螂計較,真是太蠢了。

  「智障蟑螂!你們跟我來就知道了!」跨步正要回身時,餘光瞄見正怒目向他的女子,納拉打住步伐欲開口好好重新解釋一番時,對方搶先一步發話。

  「先生,您可總算注意到我了?聽你們的意思是希望我去治療你受傷的情人吧?憑什麼我要答應對我如此粗暴的路人呢?」

  面對女子的憤然鄙視,納拉業已放棄解釋和塔優的關係,清了清喉嚨開始盤算挽回餘地前,上一秒還吊兒啷噹笑哈哈的莫諾便撞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跪揪女子衣襬,潸然淚下,一張漂亮面容曲皺如鬼般。

  「大姊!他是我們重要的朋友!拜託妳!求求妳一定要救救他!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這幾年彼此分家鍛鍊就是希望總有一天能用身體回報他,求求妳!救救他吧!要是再也見不到他,他的情人是不會原諒我的!」

  我什麼都不想講了,真的,不管是用身體回報他這句話從蟑螂口中說出來特別奇怪或是情人什麼的。

  女子面色凝重俯視縮在地上哭爹喊娘的莫諾,半妥協地闔上雙目、垂肩嘆氣,她審慎將對方捏在手心的袍子歸位,接著道:「好,我答應你們,我也挺好奇這種男人的情人會是怎樣的人。」

  不是,情人。

  被稱不上友善地橫了一眼,納拉又冤又火,只是友人狀似處在垂死邊緣,現下的境地不允許他再觸怒女子。

  死命吞著吃鱉的怒氣,他帶領等人回到住宿處,邊怒喝興奮地喊著「我們要見塔優了」的莫諾,納拉輕手輕腳推開門,生怕一個大動作會把裡頭休憩的人給驚醒,然而望見房間裡的景象時,他明白這樣的顧忌是多餘的。

  離開前拉上的窗簾已被完整敞開,盛夏刺亮的日輝熱情地撫弄所及之處,而在窗前正面迎接白日的是抹空靈的身影,徐清拂動如雪一般透亮的聖潔,縱使他站得直挺,納拉仍有種自己只要動作分毫對方便會瞬息人間蒸發的錯覺。

  他相信那只是錯覺。

  「啊啊、是熟悉的氣息呢。」

  那是一聲飽含柔情與懷念的嘆息,納拉原以為他所指之人是偶然撞見的兩兄弟,經過短暫靜謐,三人不約而同反應過來,是他們帶來的不速之客。

  「妳拋棄了魔法師的身分,是嗎?」

  ……天啊,這女人原本是魔法師啊?你大爺的,還好沒有繼續惹她。

  塔優始終沒有轉過身來,僅是用懷著笑意的談吐問候著,女子並沒有因此提出反應,她輕輕放下環在胸前的雙手,哼哼一笑。

  「你賦予我的我會毫不保留拋棄,但是能幫助他的我選擇留下。」

  操,好嗆。

  納拉能嗅到女子對於塔優那全不掩飾的排斥,這讓從來只有看他被吹捧的他頗意外,女子的話對方沒有回答,納拉可以想像塔優肯定如同往常,掛著一貫微笑。

  女子也是有底便不再這個話題上停留,她吐出惋惜的哀聲,道:「好不容易尋到你的住處,原本以為能在這種情形下給你吃點苦頭呢,好死不死遇上你的情人……」
 
  「不是。」你大爺的,老子受不了了一定要反駁!

  「納拉別口是心非了,塔優在你前面呢。」依舊讀不懂氣氛的莫諾,如是說道。

  「白癡智障,他在你前面你問他啊!」

  「不是。」

  塔優輕笑了聲,在莫諾發問前早一步回答他,得到否定答案後他悻悻然啐著嘴,攫了弟弟往一旁暗自傷神。

  女子聞言頓了頓,聳聳肩表示自己其實並不在乎這回事,「好吧,我就是過來確認你有多慘順便笑幾聲,看樣子還能動呢。」她轉向身邊的納拉道:「這人的傷不是我能治癒得了的,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祭司也拿他沒轍,放他去吧,死了最好。」

  「妳討厭他?」

  「是挺討厭的,怎麼?你生氣了?」

  「不,我只是覺得稀奇,因為感覺全世界都喜歡他。」真心的。

  「我也覺得。」
 
  三人目送女子離去,她最後一句話卻在納拉腦裡來回翻轉,感嘆、忌妒、無奈,他彷彿在當下聽見女子的悲憤,這令滿腔好奇心源源不絕,看向女子走後才面對他們的塔優,納拉道:「你不解釋一下嗎?」

  塔優淡淡揚唇,似如早已料到他的提問,「是個舊識,如你們所見,她相當排斥我。」

  「欸?塔優你是做了什麼讓她討厭的事啊?我和你相處這麼久,最喜歡的還是你了!」莫諾蹦蹦跳跳跑過去抓他的手猛晃,後者不撤淡笑,溫柔地摸著他的頭道:「說來話長呢……說起來我們四人難得又聚在一塊,出去晃晃怎麼樣?」

  我操,轉移大法啊。「你先……」

  「好好好!我們出去玩出去玩!」

  媽的智障蟑螂。

  拉著人就往門口跑的莫諾直接了當讓納拉身後的熊熊怒火化為背景,另一手再拉上弟弟,查覺到自己被放生的納拉怒氣沖沖跟上去,晃過一條街莫諾才想起什麼事而駐足。

  「塔優,你的傷還好嗎?那位大姊說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祭司也拿你沒轍耶?」

  「不要緊的,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納拉忿然盯著那張薄唇彎起,任誰看了都會為其深深著迷的笑容他相信鐵定是世界最大謊言。

  你大爺的,再騙啊,我等著看你出糗,呵呵。

  於是這個話題便被他傾城笑容帶過了。

  明白事理的弟弟依然不說話,腦子短路的蟑螂依然短路,騙子依然是騙子,他依然時時發怒。

  這就是他們四人。

  即使分開仍再度湊在一起了。

  他或許沒發現鮮少上揚的嘴角悄悄提起,或許只是不願發現。

  「喂喂、納拉,你和塔優有沒有入選啊?」

  莫諾突如其來的叫喚打住他難得笑意,重拾令人心生怯意的怒容的他對此疑問僅是咧著嘴,毫不掩飾地展露狂妄與自信。

  笑你,什麼蠢問題。「要是沒有我頭給你。」

  
 


我打這部的時候貌似剛好在迷蝴蝶藍的近戰法師,所以文裡加了一堆裏頭的口頭禪你大爺的。

哈哈,那個時期的主角真的是出口成髒,後來有收斂一點了,雖然該罵的還是得罵。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月不笑(星殘月) 的頭像
    月不笑(星殘月)

    月亮、月亮彎彎,掛在天空上。

    月不笑(星殘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