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甘情不願地讓塔優請了自己一餐後,納拉被對方強制拉到王城邊境的登記處,瞥了他在單子上給自己填的職業,納拉會意地移開視線。
劍客啊?這傢伙撇開魔法不說,劍術的確挺驚人的……這麼做的原因大概是不想開誠布公自己魔法師的身分吧?搞不好一填上去馬上入選呢。
嘖……該死的天賦。
烈日當頭,由於徵兵活動,整座城裡到處人山人海,接近王城的地方尤其密集,就像方才兩人為了登記參選便排了兩個鐘頭左右,現在打算找陰涼處乘涼更是費上一番功夫。
好不容易尋得目的地他們坐下來歇息,納拉瞥了眼硬是和他擠著坐的塔優,不悅道:「已經夠熱了你還想怎樣?」
「咦?很熱嗎?我覺得還好呢。」
瞪著對方一身比自己還要炎熱的厚重裝束卻滴汗不出的姿態,納拉再度感嘆魔法師這種不是人的生物,抬手把塔優推離幾呎。
望了望不遠處鐘塔上的鐘面,距離遴選大會開始還有一個小時左右,無聊之下他向一旁叫賣的小童買了份報紙,攤開來後目光瞬間被頭版大字吸引,定睛細讀,他驚呼了聲。
「梅林被趕出梅希米羅?!」
聽見納拉的驚叫聲,塔優湊了過去,道:「這是一個月前的事了,納拉不知道嗎?」
「我忙著給錢袋掙錢!哪來那麼多時間看報!」橫了淡然以待的塔優一眼,他道:「他不是你的老師嗎?怎麼覺得你不太在乎的樣子?」
「在遇到你們之前,就被逐出師門囉。」
梅林,大概是除了創世之神──梅莉露希亞女神的大名外,全世界不可能不知道的人物。
數年前,位於深淵以西陸塊上的魔法大國「梅希米羅」還頂著喚作「埃妲」的國名,當時的掌權者甚至不是現今大家熟知的黑白雙王,依循墨守成規的風氣,過去被認可為魔法師的條件比現在更嚴苛,非出身名門的旁門左道禁止學習與使用魔法,構築奇蹟的方法被壟斷在八大家族手中。
然而這樣的慣例被打破--黑白雙王的出現,領著一群非名門家族魔法師,向眾人聞之喪膽的埃妲宣戰。
兩方軍力相差懸殊,就在雙王勢力即將棄武投降之際,「白之聖王」--梅林站了出來,用任何魔法師都無法剖析的高位魔法贏下那場戰役,並成功推翻埃妲王朝,致至今使魔法交流的限制解除許多。
以不速之客之姿展現魔法師們燃燒幾千年歲月仍無法觸及的成就,他不但被稱作天才甚至還有「首席魔法師」這樣的稱號,尊敬他的眾生更是把他視為「最接近神的存在」,本人也確實名符其實。
和他一同站上巔峰的是「黑之聖王」──米達爾,雖然同有著超越眾人的魔法造詣,和梅林相比似乎又稍嫌遜色了籌,即使如此他的名氣仍不下於梅林。
梅希米羅由兩位君主共同治理眾所皆知,治國的國策上,米達爾主張嚴酷行刑及條理分明的政策,梅林則是堅持懷柔政策,個性南轅北轍的兩人過去本就時有衝突,然而最終都能以折衷的方案解決,今日走上拆夥的結局,背後原因早在各大魔法師間吵得沸沸揚揚。
納拉認真讀過消息內文,其中並沒有細說兩人鬧翻的原因,只寫著「政策理念不合」這樣含糊的說詞,不用想也知道有內情,他轉向曾是梅林旗下學徒的塔優。
「你知道內幕嗎?」
塔優搖搖頭,道:「我被逐出師門那麼久了,當然不知道囉,不過老師和米達爾先生從以前就經常爭吵不休,但每回都能言和,這次吵到分家大概是相當嚴重的事吧。」
哇……好在意啊!大人物的八卦肯定都是一爆出來能把世界翻過幾百遍的大事!嘖嘖……這傢伙明明曾經身為梅林的學生卻一點也不在乎對方的事,要是他的老師得知大概會淚流滿面吧。
說起來塔優貌似沒有提過自己為什麼被逐出師門呢,他的程度沒道理不被留下,恐怕犯了大錯才導致他現在的態度吧,嘖嘖、怎麼看都是你的錯啊,真是不知悔改的學生!這也難怪每次捉弄完我後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啊啊啊啊──
「塔優,你不知道『悔改』怎麼寫對吧?」
塔優不知所云地朝他眨眨眼,接著抽出一張用來書寫魔法卷軸的紙,埋頭寫了好幾個字後遞給納拉。
「這樣?」
納拉抖著眉毛將紙面上密密麻麻的符號瀏覽過好幾遍,上頭寫了幾十種不同字體,其中他唯一讀懂的文字用大陸文寫著「悔改」二字。
把紙張壓上對方的臉,納拉身心俱疲地揉著太陽穴,背過身來決定不看那個令他頭疼不已的根源。
「納拉?」
「別跟我說話。」
塔優接著又喚了幾聲,得不到對方回應後他拾起被放置一旁的報紙,無聲攤了開來。
斗大的頭版標題下印著一張照片,黑之聖王不符合現應有年齡的年輕臉龐清晰地被墨水勾勒出來,指尖拂過黑色油墨,塔優勾起若有所思的笑容。
餘光瞥見攤開在塔優腳上的報紙,納拉鄙視地「唼」了聲。
這不是很在意嗎?裝什麼逼。
距離遴選大會開幕尚有半小時餘裕,然而舉辦單位要求參選者提前入場,每組參選者被各自隔離在不到一坪的小房間,必須強忍炎熱和塔優擠在一塊的納拉青筋暴跳,焦躁的情緒甚至讓規則與遴選方法一併從左耳進右耳出,導致塔優事後得詳細解釋一遍。
大會開始後,所有參賽者將被傳送到一個虛擬空間,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累積殺頭數,分為團隊及個人兩種數據,擊殺參選者可以奪取對方的個人殺頭數,此數據與每位參選者的錄像同時也是後續作為編隊參考的評比
參選者共有五個小時可以發揮,在這裡被殺死僅傳送回原來的地方,並不會真正死去,而「死者」理所當然失去參選資格,不過不死也不代表能順利入選,參考評比是主要的考量依據。
「總而言之只要努力殺人就是了?」納拉興致勃勃地磨著拳頭,暴戾之氣又掩不住直往外洩。
「嗯嗯,沒錯。」
「倒是你待會不會使用魔法吧?不想被發現是魔法師?」
「畢竟魔法師是稀有職業,如果成為關注焦點有些困擾呢,不過上場後一些基本魔法還是會使用,納拉也能使上幾手火系魔法吧?」
點頭示意明瞭,不多久提醒入場的鐘聲大響,透過腳下乍現的魔法陣,身周亮起的白光逐漸吞噬他們。
光輝還未從視野完全退去時,一連串悽絕的慘叫聲貫入納拉耳中,視線逐步清明,他看到數道光束閃現緊接著一行文字掠過腦海。
團隊殺頭數:18
……欸?
「納拉。」
經塔優這一聲叫喚,納拉才意識到身邊有將近百人的參選者,他立刻進入狀況,急速化出平日稱手的等身高大劍,碎焰凌空,一道纏繞火束的劍氣轉瞬取得十幾人的殺頭數。
文字輪廓浮現的同時,納拉蹬地向前衝入較多人聚集的地方,一些還處在狀況外的參選者立刻失去資格,稍微有點意識者也在拔出武器抵抗之前被殺個措手不及。
專注殺敵的納拉並沒有理會隊友的情形,從身後不時響起的慘叫聲與怒罵聲聽來對方似乎不需要關心,握緊劍柄,縱然有人開始覺察到自己的威脅性,依舊無人能倖免於火焰的攻勢。
體內的火屬性彷彿用不盡般不停供給能量,照常理這種使用方式若非魔法師或訓練有素的專人,普通人絕對吃不消的。
不過套到納拉身上可不同了,種族優勢使得他打小帶有洪量魔力,甚至是在族裡被讚為超群、直逼魔法師的天賦值,他天生便知曉將魔力轉換為火屬性的方法,彷彿本能一般運用自如,魔力的消耗量甚至不及一名魔法師的十分之一。
興許見識太多友人超乎尋常的能耐,這個人人稱羨的天賦反倒顯得不起眼,他總是忘記自己還有這等本領。
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連綿不絕的慘叫此起彼落,等到他旋轉劍身將其扛在肩上,眼前已不見半名參賽者。
回頭望去,塔優悠閒地坐在樹林口的樹頭上,看樣子對方早他一步解決敵人,不甘心地撇了撇嘴走向他,他道:「我五十七,納拉四十八,總共一百零五。」
「唼、輸了嗎……」小聲咋了舌,納拉環視周圍的樹林,說:「看來我們運氣好,遇到的都是些容易對付的小角色。」
「參選者可是有上萬呢,我們得加緊腳步囉。」
他們在林子裡穿梭,運氣好些還能殺到帶有殺頭數的參選者,就在兩人無自覺磨合的超高默契度下,兩小時間已經各自累積破千的殺頭數,對此納拉感到萬分厭惡與道不盡的糾結。
然而好運並非永無止盡,殺到興頭的同時迎來一個大問題,和塔優躲在樹叢間的納拉警戒地凝視遠方一團五百人上下、統一服飾的人馬,由此能推斷對方是傭兵團,不過以衣著他還無法判別名號,只好把詢問的視線投向塔優。
「巴達爾傭兵團,算小有名氣,不過比起豺狼還是差了一大截。」細劍入鞘,塔優道:「團裡有一名魔法師,我們現在只有兩人,貿然行動不妥,還是趁他們發現我們前趕緊走吧。」
「你應該贏得過吧?」
「我現在只是普通劍客,再說他們都是有一定水準的傭兵,我可沒有把握能大獲全勝。」
「啊?這樣看來你也沒多麼了不起嘛。」納拉揶揄道,塔優無可奈何地道了句「是你把我想得太厲害了」後溜下樹頭。
打消大開殺戒的念頭,納拉失望地跟上塔優的腳步,沒走幾步後方便傳來兵器的撞擊聲及魔法炸裂的引爆聲,聽著直叫他心癢難耐,最後也只能莫可奈何、放棄離開。
哼……雖然不想承認我看好塔優的實力,但這傢伙若是和那群傭兵對上絕對能贏,而且贏得相當漂亮,既然他沒有想曝光身分的意思就算了……嘖嘖、傭兵團一聽就是帶有幾千殺頭數的大尾啊!殺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兩人在樹林裏頭轉了好幾圈,除了幾名落單參選者便沒有其他目標的跡象,納拉想著估計是被傭兵團掃蕩一空,不甘落於下風他又氣又無奈,一時怒氣衝腦竟沒注意到腳邊的地洞,單足落空的他直直跌了下去。
聽見慘叫聲的塔優回過身來注視地上的洞口,他非常確信經過時沒有這樣的大洞,直接了當排除觸發機關的可能性,將矛頭直指人為。
數十分鐘前他一直感覺有道視線投注在身上,刻意隱蔽的熾熱與熟諳的冷冽混雜在一塊,由於對方針對他的意圖明顯,更不知那矛盾的關注者是善是惡,他並沒有告訴納拉以免隊友疑神疑鬼打亂步調。
現在,納拉摔進深不見底的窟窿,他墜落前一秒,塔優精準地捕捉到微乎其微的元素更動,這不僅說明對方已經打算展開行動,其身分極大可能是棘手的魔法師。
「沒想到能在同一個地方遇上兩名魔法師,看來梅希米羅的事影響不淺呢。」
塔優舉步陷入黑壓壓的洞窟,對方支開納拉不外乎是要讓自己上鉤,縱使知道是陷阱,他仍舊毫不猶豫踏進對方替他設好的圈套。
他倒要來看看,對方究竟打著什麼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