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神曆2347年 8月12日
今天蟑螂興致勃勃地向我問起種族的事情,我很意外他在看見我那雙異於常人的金眼睛時竟然沒反應過來,若是小豆丁在的場合我可以理解,因為蟑螂總想盡各種怪招想討小豆丁開心,看樣子他真的不知道了。無人不曉這一對眼睛的意義,就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女都能瞬間喊出我們的信仰……關於這點也是我猜的,畢竟我並未見過什麼大家閨女……老天,這令我想起一個討人厭的女孩,改天再說吧。
我向兩兄弟講述關於我們一族的傳說以及至高無上的火龍王──「埃特利斯」,身為他的子民我感到無比榮幸,我還身於村落時每晚都伴著埃特利斯王的傳奇故事入睡,像是牠仁慈地吐出生命之火拯救無數垂死蒼生,抑或被利慾薰心的人類們驅逐時低下姿態的讓步,蟑螂似乎對我的身分感到十分驚訝,他說他的世界裡也有著龍,是強大、高貴的存在,我不明白使用「他的世界」這樣的詞有何意義,或許說的是村莊吧,我不熟火龍以外的龍族體系,向他追問後卻緊張地迴避問題(他的臉色看來像發生過什麼慘劇,我想還是別問的好),直問我能不能變成龍的型態給他看,這倒為難我了。
火龍一族皆以人的型態出生,僅有成年之際獲得族長的認可方能從他口中接授變型咒,我原本將會成為埃米特爾斯最年輕的龍,但是過於自負的我已無從得知化為龍型的密語,一輩子身為一隻半吊子的龍,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我無法說出自己的困難,那對我而言是痛苦的恥辱,埃米特爾斯一族的王族血脈卻連象徵龍族力量的變型咒都不會,要是讓人知道豈不令整個族系蒙羞?蟑螂雖然平時脫線,該讀懂氣氛的時候又意外善解人意,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那瞬間我竟然產生對方是比我大上許多的長輩的錯覺,心中也升起一絲依賴……不過很快被我捻熄了。
總是說我的事很無趣,我推了蟑螂一把將方才的問題丟還給他,他露出困擾的表情道了句「不是普通人類就是」便一笑置之,搞得我都有些好奇起來,他們兄弟散發的魔力波動確實迥異於人族,那雙艷麗的紅眼睛也似藏著許多故事,不過他不打算講也罷,如同我婉拒變型的事,自然不會逼迫他坦白。
說起人類,我在擂台上砍下最多種族的頭顱就屬他們了,他們是弱小的生命,即使努力鍛鍊也難以超越神賦予其外種族天生的強壯,然而我曾聽身為人類的艾薩斯說過,神很公平,正因為人類的弱小所以祂同時也給予少數人類誰也無法觸及的天賦,他們能一揮手便將一座強盛的異族王國消滅,還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創造奇蹟,近乎神一樣的存在,「魔法師」──他們被如此稱呼。
聽起來的確震撼人心,然而太過強悍反而使人懷疑其虛實,或許這不過是人類不甘於己身之弱而創造出來的故事,輕易相信詩人曲中的虛華,總能讓眾生對其敬畏三分。
我能輕易斷言,因為我曾經親眼見過魔法師,有生以來、僅僅一位……我的上一位持有者。
S‧A
開戰前夜的傭兵營區想必一片死氣沉沉,戰士們無不捏緊掌中武器屏氣凝神,等待決定接下來數月伙食費將鹿死誰手的戰役展開。
然則坐落於諾迪斯公國城牆外連綿如小丘般的布帳,此刻卻不時奏起悠揚樂聲及粗曠的吶喊。
傭兵們會如此高亢絕非毫無理由,擁有兩名宮廷魔法師的他們根本不存在戰敗因子,縱使前線的勇猛不足以抵擋對戰國的來勢洶洶,居後兩名強悍的魔法師也能為其扳回一城。
有此令人安心的後盾,他們還用得著愁苦早已血肉損盡的錢袋?
讚美宮廷魔法師!讚美梅莉露希亞女神!
玻璃碰撞的脆響徘徊蒼穹,美酒佳餚灑滿聲音所到之處,他們像是絲毫不感疲憊地狂歡著,使人通體舒暢的歡呼從未在環繞城外的布丘間斷。
「老師,您看見了嗎?他們正在慶祝你我的出現,魔法師就是這般猶如神的救贖與恩惠的存在。」
含著滿面笑意感嘆,艾吉羅將身側的人拉近一些,生怕沁冷的晚風會在瞬息間再度帶離他的摯愛,偏頭望向被他圈在手中的塔優,後者始終微笑遠眺燈火通明的營區,艾吉羅揚起滿足的笑容,接著將頭埋進對方頸窩。
「就如同您給予我的,老師。」
面對一直以來幾乎要將他埋沒的濃烈情愛,塔優仍是一個勁地笑著,不知有意抑或無意,塔優徐然昂手以指尖輕觸靠在頭側的人,並輕柔地梳理他吹得錯亂交織的髮絲。
這突如其來且出乎意料的動作令對方怔怔一震,抬首錯愕直瞅著已許久不再主動對他施予柔情的人。
「回去吧。」
笑著轉身離去,全然沒有回應對方疑惑的打算,落後的艾吉羅盯著那抹彷彿一晃眼即刻消散的背影,找不回移動步伐的氣力與決心,僅能愣然注視漸行漸遠的塔優,不曾回過頭來示意他跟上。
他確實再再將對對方的愛意毫不保留表露,然則過去無時無刻在最貼近他的地方服侍的自己,相當明白對方心意,即使如此他依是不願放棄,緊拽著微乎其微的希望。
或許某一天他的老師能牽起他伸出的手,掛著一貫柔心軟骨的笑容,告訴他他願意成為他所願……
短暫萌發又瞬間消失無蹤的希望。
如今對方卻意外給出回應,縱使是不起眼的小動作,也足夠令他震驚了,他理當為此而高興,盤據心頭的卻是不解與沒來由的冷冽。
「難道說……老師發現了?」
低聲咕噥使他不寒而慄的結論,彷彿應驗心中所想,四周吹起強勁的沁骨之風,艾吉羅抬臂阻擋氣流的襲捲,查覺到忽地出現的氣息後他怔了怔,放下雙手打量這名不請自來的客人。
他完全不意外看見一身徹黑的烏鴉盤旋眼前,深吸了口氣,對上烏鴉墨亮的眼珠子,「我拒絕再繼續協助你。」
「哦?真令人意外,這是為什麼?」一道宛如亡靈的虛無縹緲,似男似女的尖啞刮擾著聽者耳膜,那肯定是讓人退避三舍、拒絕再次接觸的聲音。
艾吉羅抑制自己露出嫌惡的表情,整了整姿態,他道:「我依約讓你和老師見面但你傷了他,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協助你。」
「哈哈哈──」尖銳的破碎又一次侵蝕著人的心智,烏鴉拍振翅羽來到艾吉羅身側,環繞一圈,牠停在他的耳邊,「事成後你將會得到他的所有,這是我保證的,你僅須帶上我賜予你的劍再捅上一刀並將他帶來給我,無論是他的身、他的心……都只屬於你一人。」
微微一震,艾吉羅收緊顫抖的雙手,他明白自己動搖了,輕揚起手,他瞪著自己包裹著手套的手掌默然。
他仍然記得,他的老師在他面前寬衣的模樣,一雙纖細優雅地朝他展開,而後他會小心翼翼解下一件又一件厚重的華貴,每一次動作都會使對方身上的負擔削去一分,直到聖潔的雪白攬入視野。
將對方扶進淨身的浴池,置在掌中的力道若隱若現,每分每秒他皆戰戰兢兢地踩著緩慢的步伐,他想,是否一放手眼前的人便會消失、是否此時的他只是做了虛華醉人的美夢?
指尖的冰涼細緻而滑嫩,他希望自己能再多進幾分,礙於身分而寸步難行;他渴望捧起那張令他陶醉的絕世,在他耳畔輕柔地訴說自己多想擁有他;他無法停止想像,自己是如何擁抱他,而他──他敬愛的老師,是如何歡愉地將手勾上他的脖子,微笑著哼出輕嘆。
「呵呵……」一覽無遺艾吉羅臉上的掙扎,烏鴉發出看好戲的喀喀笑聲,揮舞著黑翼,牠道:「我期待你的表現。」
語音未落,讓人不安的黑影已不見蹤跡。
□
他們的隊伍正在行進著。
數以千計的踩踏傳進蒼穹化為龍吟般的沉聲,金屬利器撞擊的聲音不時穿插其中,幾千名穿著齊一藍服的傭兵們難掩躁動地前行著,終於在漫漫跋涉後瞧見自地平線冒出的對戰國士兵。
放眼望去,一側是身著藍衣的諾迪斯公國,一側是紅色裝束的對戰國,宣布開戰的號角鳴響前,雙方領頭上前互道寒暄,這是所有戰爭公認的禮儀,若有半分不從,縱然摘奪勝利的錦旗也只會被眾人視為目無法墨的野蠻人。
駐在前線的納拉看著領導我方的將軍走出隊伍,和對國將領握手道安,接著藍衣男子傾身說了幾句,只見對方面色鐵青後換上堅毅的眼神,不甘示弱地回嗆。
待到雙方領導者回到隊伍,象徵戰事展開的號角響起,早已摩拳擦掌許久的納拉立刻化出等身大劍,一蹬足帶著繚繞焰火的劍身凌空迴旋,擊下第一波朝他攻來的箭雨。
響徹雲霄的怒吼一夕之間炸開,納拉在藍衣間穿梭,一方面揮劍化解附加魔力的疾速弓矢,一方面閃躲不長眼的隊友過大防禦動作。
大家都為了滿滿金幣殺紅了眼,鮮少會去留意周遭動靜,即使是替同一位雇主也替同一份最終獎賞賣命的夥伴,他們仍幾乎不管對方死活。
這種情形早在許多戰爭見怪不怪,這類型以搶奪為名的衝突通常都由雙方雇用傭兵解決,彼此之間難有如皇家兵團抑或民兵那般盡忠報國、同袍手足的情誼。
在場傭兵都心知肚明,各個不忘在突刺之餘提防身後倏然襲來的陣風,因此縱使處於前後皆兵的境地,仍無半名士兵在戰友的滿不在乎下送命。
奮力振臂,納拉強而有力的劈擊落在對面一名大漢的厚盾上,撞出使他雙手短暫發麻的共鳴,咧嘴露出陰險實已造成恐嚇效果的一笑,對方便與乍現的火團一同翻向後方。
順著火焰噴發的後座力在空中騰滾了圈,納拉落地前一個揮劍,便是一片燎原大火。
絲毫不介意旁人投來的詫異眼光,雙足再度尋回踏實感後,向前踏步、舞劍、扭身,又是收割數名彪悍戰士的戰意。
站在戰場中的他總是無比喜悅,他並不討厭這沒來由的情感,四面八方危機從不在他心中滋養怯意,反而更多渴求與欣愉蔓生。
肌肉緊繃的收縮感使他渾身抖擻,對手淒烈的哀號更是催促著他尋覓下一處干戈交結的激昂。
他們是為戰鬥而生的民族,同時也為戰鬥而死,千古以來皆是如此,沒有一位族人不期盼總有一天能遇上強勁的對手,並因神聖的一戰死去,但是自他誕生後便恪守的至高指令在「那件事」後不復存在,比起戰鬥他更重視自己的性命,只因做為最後子民的他不能輕易死去。
然則立足於戰場,還是難以壓制胸口澎湃的鼓動,他想要更多生死一瞬、更多讓他屏息的強悍。
對身上漸多的傷口視若無睹,噴濺的血花隨著空中漫舞的碎焰埋入大地,恍若一頭沒有恐懼的浴血野獸,那傲視群雄的姿態著實逼退不少紅衣戰士,同時激盪身旁同夥熊熊戰意。
納拉扯著快樂的笑容,現在他眼中僅容得下那群紅色衣裝的阻礙者,正當殺到興頭時,亮金的光芒於身上綻放,所及之處傷創不復可見。
習以為常的動作,難得拉走他對戰場念念不忘的目光轉向施法者方位,納拉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驚訝,不過更驚訝的是──
他與施法者相視,雙雙面露詫色而後嫌棄。
刻意放慢腳步好讓自己趕上身後者步調,納拉抽著嘴角上下審視不久前才遇過的女子,對方同是沒好臉色。
「妳這女人既然參加戰爭怎麼不去應徵宮廷魔法師?在這當祭司划水啊?」
當時為了治療友人,他在路上隨意抓住看似祭司的女子,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戰爭國不外乎來爭取傭兵位置,但從友人口中得知擁有魔法師身分的女子竟將自己降格為祭司,他有些意外。
面對納拉的疑問,女子賞他滿滿的大白眼,挑釁模樣立刻點燃納拉怒火,礙於對方是凶殘的魔法師他只好忍下。
「我說過了,那傢伙給予的我會毫不保留拋棄,可以幫助他的我選擇留下。」
這句話納拉那時聽著只覺得嗆,倒完全沒搞懂其中的意思,正當他要開口八卦一番時,女子搶先發話道:「還有,你別給我這女人、那女人叫,我也是有名字的,我叫艾絲美拉達。」
望著艾絲美拉達忿忿的眼神及不屑的語調,納拉突然覺得對方有些親切,甩了甩腦袋揮別這個讓他感覺極差的想法,他往一旁劈砍因兩人一點也不把對戰國放在眼中,開始在戰場上滔滔不絕所以心有不甘的紅衣士兵。
「行行行,艾絲美拉達小姐!我說啊,妳和那傢伙是什麼關係?」
話頭說的自然是他的玩伴兼友人,塔優了。
聞言,艾絲美拉達勾起玩味的笑容,道:「你很在意?吃醋了?」
……你大爺的!都說我和塔優不是那種關係了!怎麼還在堅持吃醋不吃醋?八卦一下不行嗎!
納拉面色兇惡地瞪著艾絲美拉達嘲笑他的表情,後者聳了聳肩搖搖頭,選擇轉移話題,不打算回答問題的態度顯而易見。
「喂、看,宮廷魔法師的攻擊要開始了。」
艾絲美拉達止步前不忘一把攫住納拉的後領,害他摀著脖子嗆咳好一陣子,倏然停下成為障礙物的兩人也換來背後一大隊戰友謾罵,納拉則一一狠瞪回去。
望去艾絲美拉達手指方向,一道巨型法陣逐步於敵方腳下成型,燦輝徐然趨於飽和,隨著發動倒數炸開的,還有敵軍絕望的慘叫以及我方振奮人心的嘶吼。
「呵呵,希望那傢伙這次也不忘別一發把人全轟死了。」
盡覽敵軍慌亂地向後撤逃的悲哀,艾絲美拉達嗤笑著做出評論。
塔優之所以會主動去找艾吉羅其實有些小原因,「回去吧。」這句話也有另外的意思,不過應該不會安排篇幅去解釋了,有點可惜。
想當初艾吉羅、艾絲美拉妲的名字由來頗有趣,實在是不知道該取什麼好,畢竟我的取名品味差到極點,所以在兄弟群裡頭傳了「西方、男,幫我想個名字」,結果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名字出現,只好選個看似正常的,隔天幫我取了這名字的兄弟才告訴我:「哦,我原本是要取吉艾羅(GL)啦。」,原來也沒有多正常啊。(ps之前也找他們幫取馬甲帳名字,取了畢艾羅,想說還挺好聽的後來又告訴我是BL……)
艾絲美拉妲的由來也差不多,想說正常也頗特別,後來姊姊跟我說是鐘樓怪人女主角的名字。(那時候有個兄弟被取了迦西摩多的綽號,整個班好一陣子很流行在教室放他的歌劇裡「愚人教皇」這段。)
繼續一天發一節,趕快結束啊……